米乐·M6国庆假期后，上海不少沿街商铺都收到了缴纳接下来一个年度垃圾处理费的要求。而与此同时，上海12345市民服务热线就收到了不少经营者们的投诉，他们称垃圾处理费在收取过程中存在着诸多乱象，包括收多收少没个谱、设置最低收费标准等等。
垃圾处理费应该怎么收？作为一项有着指导价的政府收费，垃圾清运费有明确的征收管理办法，理应收得公开透明、明明白白。在实际操作中，“谁产生、谁付费”“多产生、多付费”“少产生、少付费”的收费原则为什么没能落到实处？
收多收少全凭收费人员“一句话”
“每年的垃圾处理费收得都不一样，收多收少全是对方说了算！”2021年下半年，杨先生花了20万盘下了黄浦区斜土路782号的一爿32平方米的沿街门面，开出了一家“淮南牛肉汤”小吃店，以售卖汤粉、汤面为主。他回忆，2021年和2022年，他为下一年度缴纳的垃圾处理费均只有1200元，而到2023年的时候，这一收费陡然升至8100元。 “当时是说前面两年少缴了，所以要补缴。这个收费虽然很高，但当时也没有细究，就认了”，杨先生告诉记者。
△杨先生经营的位于斜土路782号的“淮南牛肉汤”小吃店。
杨先生所说的垃圾处理费，全称是“单位生活垃圾处理费” 。《上海市单位生活垃圾处理费征收管理办法》明确，“凡在本市产生生活垃圾的国家机关、企事业单位、社会团体、个体经营者等，均应当缴纳单位生活垃圾处理费。”杨先生缴纳的费用中，实际包含了干垃圾和湿垃圾两笔处理费。对于缴费本身他是认可的，但今年10月11日，下一年度的缴费要求送达时，较高的金额却令他产生了疑问。
△图为2023年杨先生的垃圾处理费缴纳记录。
“今年通知我要缴6000元。”杨先生告诉记者，按照黄浦区的收费标准，干垃圾是40元一桶，湿垃圾是60元一桶。这里的桶，是指小区常见的240升的大垃圾桶。他认真盘算了店里所产生的垃圾量，认为6000元一年的收费绝对过高了。
△上午10时许，斜土路782号杨先生的店铺内，出餐窗口上已经张贴上了几张外卖订单。经营者杨先生称，如今主要的生意都来自外卖渠道，堂食所产生的干、湿垃圾不多。
10月22日上午10时，记者来到杨先生的店铺内。午市的堂食客流尚未到来，先来的是几笔外卖订单，杨先生正和厨师在后厨忙碌备餐。他把记者拉到后厨，指着湿垃圾桶里的一点蛋壳和发黄的蒜叶称，他每天大约只会进货5斤大蒜、香菜、青菜等蔬菜用作配菜，所产生的湿垃圾非常少。加上如今主要的生意都来自外卖渠道，堂食所产生的干、湿垃圾也不多，“干湿加起来一个礼拜都凑不齐一桶，一年哪要6000元呢？收费的依据究竟是什么？”
△杨先生将记者拉到后厨，指着湿垃圾桶里的一点蛋壳和发黄的蒜叶称，他每天大约只会进货5斤大蒜、香菜、青菜等蔬菜用作配菜，所产生的湿垃圾非常少。
紧挨着杨先生店铺的，是一家菜饭店和冒菜店，两位经营者今年收到的缴费要求均为7700元。对此他们均表达了不满。菜饭店老板质疑：“5张桌子的小店，每天就一点点垃圾，为什么要收那么多钱呢？”
杨浦区邯郸路365号颐高数码广场底楼沿街新开的一家“华莱士”的经营者陈先生也提供了相似的遭遇。他告诉记者，10月7日，店铺尚未开始营业，他就收到下一年度垃圾处理费的缴费要求，金额是7980元，这明显超出了店铺的垃圾产生量。
△图为陈先生经营的位于杨浦区邯郸路365号颐高数码广场底楼的“华莱士”餐饮店。
10月22日午市结束后，记者也来到这家“华莱士”的后厨。后厨并排摆放着两只湿垃圾桶，一只内装有炸鸡产生的肉渣和面粉渣，另一只内仅有少量生菜叶子。店长时女士告诉记者，肉渣和面粉渣会由“华莱士”公司每两天上门收取一次，“扔掉的生菜叶一个月差不多也就一桶，现在堂食少干垃圾也不多，可以说垃圾量很少。可不管怎么沟通，前来收费的人员坚持一分不能少”……
△10月22日午市结束后，记者在这家“华莱士”的后厨看到并排摆放着两只湿垃圾桶，一只内装有炸鸡产生的肉渣和面粉渣，另一只内仅有少量生菜叶子。
哪来的最低标准？“我们自己定的”
记者梳理了“12345”的多条投诉，发现投诉的主体集中于中小经营者，投诉的主要原因是认为垃圾处理费的收取和垃圾产生的量不相匹配。
垃圾处理费的收取，“上海市定价目录”明确了标准的上限。对于中小餐饮店来说，餐厨垃圾基数内最高60元每桶，其他生活垃圾基数内最高40元每桶，本市各区都是在这个上限内进一步细化出了每桶干、湿垃圾的处理费收费标准，多数区的标准都要比上限略低一些。这一收费标准落实到实际收费环节，出现了怎样的偏差？
杨先生认为，一个偏差在于店铺经营使用的都是小桶，垃圾量与收费标准之间的240升大桶需要换算，而如何换算往往是收费人员说了算。一个佐证是，投诉后包括杨先生的“淮南牛肉汤”在内3家门店的垃圾清运费一下子降至3600元一年，负责收费的“黄浦区绿化和市容管理局财务结算中心”的工作人员强调，这已是“最低标准”了。
3600元的“最低标准”如何得出？10月22日，记者又前往位于江滨路288号的财务结算中心询问。一名工作人员接待了记者，解释了他的“算法”：“240升的垃圾桶1米高，一个店垃圾再少每天10厘米厚总是有的，按照每天0.1桶计算，干垃圾40元一桶每天4元，湿垃圾60元一桶每天6元，一年下来就是3600元。”记者表示，有些店一天垃圾量可能也不足十分之一大桶，对方并未理会，而是反复强调“这么一点点总是有的”。
△黄浦区绿化和市容管理局财务结算中心门口，张贴着黄浦区的垃圾处理费收费标准。
而在杨浦区，垃圾处理费由商铺所在区域的垃圾清运作业公司代收，收费标准为干垃圾38元一桶，湿垃圾57元一桶。负责陈先生经营的“华莱士”所在的五角场7.66平方公里区域的，是位于武川路8号的“上海杨浦环境发展有限公司海杰分公司”。记者转而又来到“海杰”，“收费组”的一名工作人员也向记者解释了他的“算法”。海杰同样有着“最低标准”，但与黄浦区不一样的，海杰则直接给湿垃圾设定了每个月304元的最低线，折算成垃圾量便是5桶至6桶。 “如果只收湿垃圾，一年3648元，就是奶茶店也是这么收的” ，海杰的工作人员向记者强调。据其称，沟通中“华莱士”曾提出干湿垃圾一起清运，海杰便提出以“每月10桶干垃圾、5桶湿垃圾”的标准来收费，因而最终得出了7980元的收费标准。
△上海杨浦环境发展有限公司海杰分公司院内，停放着多辆垃圾清运车辆。
对于收费方提出的“最低标准”，两位经营者均表示难以接受，认为这并不符合“少产生、少付费”的原则。那么，“最低标准”有依据吗？海杰的工作人员透露了实情，“没有文件，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自己规定的”。
不能让乱收费加重企业负担
记者对上海各区的垃圾清理费收取情况做了一番排摸发现，差不多的收费标准、差不多规模的餐饮店铺，实际要缴纳的垃圾清理费从几百元到七八千元不等，上下悬殊。如宝山区杨行镇的杨女士就反映，其经营的餐饮店收到的下一年度垃圾处理费的缴费要求是4800元；闵行区颛桥镇的餐饮店经营者雷先生则反映，负责清运的作业公司为其估算的垃圾量是一个月3桶，折算下来一年垃圾处理费是1200元，如果两年一期交，可以优惠至2000元；而浦东新区的餐饮店店主王女士却反映，负责垃圾清运的“东飞公司”只向其收取了1000元的垃圾处理费，考虑到过年期间会停止营业，协商后“东飞公司”还将收费标准降至800元一年……
△“杨浦环发”的作业人员正在收取沿街门面的干、湿垃圾。
收费没有一个“谱”，这难免不让经营者们心生不满。那么，垃圾处理费究竟应该怎么收，才能做到相关办法文件所要求的“公平、公正、公开”呢？《上海市单位生活垃圾处理费征收管理办法》是这样要求的：“区绿化市容部门根据各单位自行申报的不同类别生活垃圾产生量，结合上年度实际收运量，核定当年基数，以适当方式向社会公示，并书面告知相关单位。”即根据单位的自行申报和上年度实际收运量综合测算得出，并且，“垃圾分类考核达标的，可下调单位生活垃圾处理费收费标准”。但是，经营者们反映，这样的要求在实际操作中难以落实。
另一方面，不少经营者还反映，他们租赁的楼宇实际也能提供垃圾清运的渠道，若是店铺租赁在楼宇内部，就可以将干湿垃圾倒入大楼物业的垃圾桶内，交给物业统筹处理，此举可以显著降低垃圾处理费。若垃圾量不多，大楼物业通常会直接减免费用；而若是租赁的是大楼的沿街铺面，尽管正常缴纳物业费，但物业往往会拒绝经营者将垃圾倒入物业的桶内，要求经营者必须和清运单位直接签订合同付费清运。究其原因，邯郸路365号颐高数码广场“华莱士”经营者陈先生称，颐高数码广场的物业明确告知，这是垃圾清运单位的要求。由于物业的垃圾也仰仗清运单位来清运，上述要求物业也只能照办。
沿街中小餐饮店的经营者们反映，垃圾清理费收费过程中的种种不合理做法，加重了经营者们的负担，也损害了营商环境。当前，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正在加大对涉企违规收费的监管执法力度。沿街店铺经营者们希望，有关部门能尽快就垃圾处理费的收取进一步规范，一方面应合理估算垃圾产生量，收费也应真正与垃圾产生量挂钩，不能设置所谓的“最低收费”；另一方面，若所在大楼有条件，应允许沿街铺面的干、湿垃圾倒入大楼垃圾桶统筹清运，切实帮助企业减轻负担。
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原创稿件，未经允许严禁转载
作者：毛锦伟
微信编辑：泰妮
校对：佳思敏
